臉

抽完睡前的最後一跟煙，差不多該睡了。11點54分，打開盥洗櫃拿出牙刷，擠了如小蟲一般肥的牙膏，加了點水，懶懶得將牙刷放進嘴裡沒情感又規律轉著圈圈，做睡前得預告，一邊蓋回鏡面，檢視自己的面容和氣色，....這張臉，今天怎麼看起來有點陌生？....不，哪裡有點奇怪.....握著牙刷的手一邊還是在作規律的旋轉運動。

是像某個明星？...還是哪個相似的路人？...

再看一下頭髮是不是長了些，還是哪裡又長了粉刺，看著鏡子上上下下自己再三的仔細檢視一翻...

這...我想到了...老天...我見過這張臉....

這張臉，...在我...還不是這張臉的時候，我看過這張臉...

在很一個純黑色的空間裡，在一個感到安全又溫暖的地方，這張臉浮現過!我並不是個嬰兒，我不是在子宮，是在更早更早的地方。靜謐又安詳的地方，不受地心引力控制的地方，不那麼實在，因為我不必踩著地面，也不必倚靠著什麼才能放鬆，但卻又是絕對真實的地方。我是一個充滿回憶和歲月的一個老靈魂。

你確定要選這個人了嗎？ 有個聲音這樣問我

你可以再往前往後看看，15歲是什麼模樣，55歲是什麼模樣，將死之前又是什麼模樣。....是個低沈又神祕的聲音

17歲、22歲、27歲，我一直在看這段畫面，好多的繽紛色彩，黃橙的蒼穹撒下桃色的雨點，落在地面長出了翠綠，開了白色的花，瞬間一陣綻藍沖向大地，帶著紅斑的飛魚一群奮力得跳出水面，暗綠色的絨布蓋上無垠的鳥籠，晶透得銀色汗水撒向天空，化作無數得閃亮星星，蟋蟀唱起灰藍色的旋律，緩慢圍繞在我的頭頂.....。

好一段喧囂、刺激、不帶包袱、靈魂最自由的一段時間，....後半日子太多東西說起來都是從這裡萌的芽、造的因，也是積了業障....欸啊，老天，它已經離我好遠好遠了，....都快忘記我曾經也有個健壯的身體，可以眼視毫毛，耳聽螻蟻，行千山萬里，大笑大悲，可以把自己延伸得跟天一樣高，青澀卻也不害怕往前，最重要的是，可以意無反顧的用全部的精力去愛一個人.....前世的人生多少的瞬間片刻，就從17歲生日的畫面捲起陣大浪，翻出早已沉放在心底多年的回憶，滔天的浪花迎面打來，好多，好多，好多....。

眼淚又濮簌簌的流下。這是千萬複雜的情感，遺憾、興奮、告別、期待、暮然回首最後是解放。好多好多回憶，夠了，夠了，我想是真的是夠了，還是得放下這些，有捨才有得，雖然一切都很珍貴，但帶著太多東西是無法往前進的...。就是因為回憶太多太沉重，我才早就將它一片片存放在心的角落，.....還是該跟這些道別了，因為我將再活一次。

吐出昨日的最後一口氣，心情緩和了許多。

恩，我決定了。

好的。

他緩慢且溫暖的說完這兩個字，讓我一時激動的心情緩和許多。

我雖然看不到是誰發出這個聲音，但是我知道他在對我微笑。我知道你是誰，快，趁我下了決定，再次猶豫之前快帶我走吧，我不想再回頭了，我不回頭了。快...。我蜷著身軀，雙眼緊閉....

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備註1.假如有投胎這回事，我覺得應該就在吐出人世最後一口氣之後，緊接就誕生了。

備註2.倫敦的冬天來了，每次要抽煙都在發抖。